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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魅影重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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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還沒亮我就早早地起了床,穿衣梳妝打扮。今天要去祭拜克裏斯汀的父親。

有了前車之鑒,這次不敢不吃早飯了,我隨便吃了點東西,拿好昨晚買來用於祭拜的花束,走出歌劇院。

陰霾的天空中有一股未散去的霧氣。馬車夫話不多,在問過我目的地以後,一揚鞭,兩匹馬兒就拉著車奮力向墓園方向跑去。墓地位於佩羅鎮偏僻的荒郊,路上經過一片森林,樹上的葉子全部掉完了,看上去光禿禿的。

前天剛下過雪,雪水還未完全融化,濕漉漉的黏在泥土上。馬蹄踩踏在上面,濺起一個個泥點。我坐在馬車上,心亂如麻。腦中忽而想著所有的事,忽而什麽也想不起來,空空如也。克裏斯汀的的父親曾經承諾,要帶給她音樂天使……

父親過世了,他的一生郁郁不得志,死後和自己最心愛的那把小提琴一同落葬火化,沈睡在此。

而音樂天使真的來到了身旁,他曾經是一個同伴,曾經是我的一切。像個父親那樣保護我,像個朋友那樣給我關懷。而如今,盡數化為泡影,幻想中的世界支離破碎,崩潰瓦解。

馬車停在墓園門口,我下車走了進去。

墓園規模龐大,門口的噴水池像是荒廢了,裏面的水結著厚厚的一層冰。過道上被有氣無力的冬日陽光鍍上一層白光,斑駁陸離。兩邊矗立著一尊尊天使像,身上布滿灰塵。只有在萬靈節,每家每戶紛紛前來祭掃,才會被擦拭幹凈。

我用雙手捧住花束,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在濕滑的主道地面上。墓地裏空無一人,為了驅散這份陰冷的寂靜,我輕輕地唱起歌給自己壯膽。

“希望你再次出現,希望你就在不遠。有時仿佛我剛入夢,你就出現在身邊。多渴望再度聽見你的聲音,可明知不能這樣做。僅僅是夢裏相會,並不能助我完成你的心願……”

我走到一座小型陵墓前停下腳步。

左右側的石像是同一個天使,姿態卻不相同。左邊天使像的肩膀上架著一臺小提琴,美目輕闔;右邊的天使像似在高歌,雙手微微擡起,眼睛半睜半閉,看向前方。

給予我和父親無限遐想的音樂天使,現在也在陪伴著沈睡的他嗎……

“逝去的鐘聲與天使像,冰冷不朽。你似乎是找錯同伴了,你曾是如此溫暖、溫柔……”我深深吸了一口氣,悲傷地凝視著陵墓的門上刻著的名字——戴葉。我記得他的音容笑貌,記得他在失眠的夜晚對克裏斯汀訴說音樂天使的故事。老戴葉相當於我的另一個親父親。

我飛撲過去,把臉緊緊貼著門,哽咽了:“多少年來忍住眼淚,為何往事不願消逝?希望你再次出現,明知我們必須道別。試著去原諒,教導我怎樣生活,給我力量去嘗試……不再沈湎回憶,不再暗自流淚,不再端詳那些荒廢的歲月……幫助我說再見……”

想對他說的話有好多好多:例如從他去世以後,入夜難以驅散的寂寞;欺騙拉奧爾而產生的負罪感;對無惻隱之心的埃裏克的恐懼,還有,那份越陷越深、無法自拔的愛慕。這一切都化作淚水從臉頰掉落,順著門緩緩流下,化作一種哀求。

門裏傳來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聲音,聲聲回應著我的呼喚:“仿徨的孩子,如此迷惘,如此無助,盼望我給予指引。”

這聲音好溫柔啊,我扶著門的雙手僵住了,摒住呼吸一動都不敢動,楞了一會兒後癡癡地問:“是天使還是父親,朋友亦或幽靈,是誰在那裏窺探?”

“你忘記了你的天使嗎?”他聲音裏的那份失落,直擊我脆弱的內心深處。

我把雙手交疊在胸口,問他:“天使啊,請你告訴我,是怎樣無盡的渴望,不停在這耳語中回響?”

“你在嚴寒中徘徊了太久,遠離了我父親一般的凝視……”

好不好就這樣不管不顧了,跟他在一起?自從再度聽到他歌聲的那一瞬起,我就知道自己輸了,輸得很徹底。我能躲著他,不讓自己見到他。可我毫無辦法抗拒他。

“為什麽我的意志狂亂地抗拒你,可靈魂卻忍不住遵從?”

陵墓的門緩緩地自動打開,裏頭黑乎乎的。隱約可以看見有一個人站在那兒。那個人唱的歌詞與我不謀而合:“你雖抗拒,但你的靈魂卻遵從!”

我們的歌聲在墓園裏構成了一段奇特的二重唱。

“音樂天使,我拒絕了你,背棄了真正的美麗……音樂天使,我的守護者,到我身邊來吧,陌生的天使!”這是我的聲音。

“音樂天使,你拒絕了我,背棄了真正的美麗……音樂天使,不要躲避我,到我身邊來吧,陌生的天使!”這是埃裏克的聲音。

我想我瘋了。徹底瘋了,和他一起變成了瘋子。沒有道德沒有憐憫,只想和他在一起,即使死再多人即使世界毀滅,和我們又有什麽關系?一切一切,全部毫無關系,只有埃裏克的聲音直達心坎。我順著聲音的方向,雙腿不由自主地向前行進,往陵墓裏走去,向隱匿於黑暗的天使走去。即使越走越覺得不對,幾次想轉身,但眼前的埃裏克就是有一股我無法抗拒的魔力,深深吸引著我鉆進早已設好的局,向他獻上自己的靈魂。

他戴著一頂巨大的帽子,上面插著一根根黑亮的尾羽。黑暗把他隱藏得很深,我看不清他的臉,但能聽清他的聲音,這聲音,令我心馳神往。我是個中了劇毒的人,只有他的歌聲,才是我唯一渴求的解藥。

他用輕柔的歌聲誘惑我靠得更近:“我是你的音樂天使,到我身邊來,音樂天使……”

拉奧爾在千鈞一發之際策馬趕到了。他心急如焚,用力拉了一下韁繩,馬匹就直直停在陵墓前。還沒來得及從馬上下來,就看到我像被催眠了那樣,滿臉滿心都是憧憬,筆直走向陵墓內部。他焦急地對我驚呼:“不!克裏斯汀,別進去!等等!”

我又走近了一步。

“我是你的音樂天使……”見半路殺出個程咬金,埃裏克的語速加快了,聲音裏也夾雜著一絲危險:“到我身邊來,音樂天使……”

拉奧爾更急了,吼了一句:“不管你信不信,這個人、不,這個東西!他不是你的父親!”

“拉奧爾!”我的身體晃了晃,如夢初醒。

正想著轉過身去,手腕突然被人握住了,而後是用力的一拉。還沒等我看清,就已經被一雙結實有力的手緊緊禁錮在臂彎裏,拉進陵墓中。

好痛!我皺眉,擡頭不滿地看著他,奮力掙紮了幾下。

埃裏克面具下的眼眸中,寫滿了暴躁、狂亂。他被激怒了,把我禁錮得更緊,牢牢按進胸口。他的手像一對鐵鉗,力氣大得驚人,制住我讓我動彈不得。

“放開她,你這個黑暗天使!”拉奧爾想沖進來,陵墓的門在埃裏克把我拉進去的瞬間,自動合上。他把鐵門捶得哐哐響。埃裏克權當沒聽到,只顧著把我拖進陵墓深處,看也不往門外看一下。

“埃裏克,你弄痛我了!”我抱怨,試圖揉一下被他狠狠捏緊的手腕。

痛?這樣就痛了麽?埃裏克在心裏暗想著。肉體上的痛其實都不算什麽,他的心早就痛得麻木、沒有知覺了。

陵墓中的樓梯盤旋向下,通往巴黎錯綜覆雜,互相交錯的地下世界。這裏也有一條河,河水比歌劇院下面那條清澈些,流域也更為寬廣。河邊停靠著的一艘小舟怎麽與埃裏克的那一艘如此相像?我還在恍惚著,猝不及防地,埃裏克將我一把抱了起來,放在船上。接著,他自己也踏了上來,熟練地拿起橫放在小舟上的槳,向遠處劃去。

劃了很久很久,久到我幾乎睡著了。四周的景色慢慢變得熟悉,我才詫異地發現竟已劃到了巴黎歌劇院的地宮之中。歌劇院的地宮與墓園的地下河居然是相通的!

天哪,他是在地宮裏呆了多久才發現的這個秘密?一個人呆在暗無天日的地宮,沒人會來,沒人在意,時間的存在變得毫無意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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